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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4-12 20:06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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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天之后的清明节,纷纷细雨又下了个不停。这雨不知又若得多少路上行人魂梦欲断呢?
四娘一早起来便不见了四郎,心中隐隐有些不安,又说不上这不安从何而来。
百无聊赖的,她走到院中,盯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出神。四郎已在这住了一年了,可记忆丝毫未见恢复,原来的药方已没有了用处。前几天她换了一副药方,加入了一种毒草。这种草药若单独服下会影响智力,但她以其他几味药性相克的药压制,只是将毒草碾成粉末撒入煎好的药中,对人体便不会有丝毫的伤害。这次能不能成功,她心里也没底,难道拔出金针是唯一的法子么?她终究不敢冒这个险。
这一天,四郎直到黄昏时才回来。他一手提着一壶清酒,另一只手紧紧地在袖中握着。
“木易,你查清了么?”
“她骗我,她真的骗我……我把她用来碾成粉末的草药拿到了药房,大夫说,那是一种能影响智力的毒药。她居然这样对我……”
“我早说过,她没安好心!用药伤害你,还能在你面前装得若无其事!她可真厉害!”
四郎腾出一只手,从怀里摸出那只埙,死死握住。
“这不是你妻子的埙么?你在墓园拣到的?罗氏女可真是精心安排啊,竟连你妻子的遗物都有!还假意把它遗忘在杨家墓园,等你去拣!”
四郎推开小筑的门,四娘已在厨房中为他准备晚餐了。看着四娘忙碌的样子,看着她脸上始终挂着的安静的微笑,他犹豫了。他背对着四娘,颤抖着打开了酒壶的盖子,却没有勇气拿出袖中藏的纸包。
“这是百蛊散,是我大辽已故的第一用毒高手夏侯战生前研制出的毒药。把它溶在酒水中,无色无臭,一般人看不出任何痕迹。罗氏女一旦喝下此药,一柱香的时间便回发作,届时她必将如万蛊噬心,痛苦而死。”
他怕这毒一撒进去,他就要与这宁静平和的日子永别了。一想到重返辽国,他蓦地厌烦起来。但银镜最后那一句话如利刃般刺进心口,他终于恨下心将百蛊散全数撒入。
“当年你妻子就是被她用毒折磨了三天三夜,才断了最后一口气!今天她这样,是罪有应得!”
天色暗下去的时候,四娘点起了白烛,在桌上布好了菜,招呼四郎过来吃饭。四郎坐下的时候,发现桌上清一色素食,不带半点荤腥。
“今天是清明节,所以我特地做了些素菜,备了点清酒,算是对杨家忠魂的尊敬吧!”四娘淡淡笑着道,“我本想今天与你一道去墓园祭拜的,可你一整天都不在。”
“我……我自己去了墓园。”四郎掩饰道。
“真的?”四娘先是一喜,随即又仿佛想到什么似的,试探地问,“你真的去了墓园?”
“是啊……”四郎的目光有些游离,他马上岔开话题道,“我们吃饭吧!我帮你倒酒……”
他抓过酒壶,努力使自己的手不要颤抖,但还是洒出来了一些。四娘待他倒好,举起酒杯送到唇边,微微一犹豫,仰头将其一饮而尽。在她低下头的瞬间,她看见四郎眼中异样的神色一闪而逝。她忽地起身,从厨房中端了药出来,递与四郎,轻笑道:“这是你今天的药,先喝了吧!”
四郎没有接过,只是直直盯着四娘,平静地道:“罗氏女,你在药里放了什么?是蛊虫还是迷药?”
“四郎!”四娘失声,浑身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走一般,手一软,药碗“哐啷”落地,汤药洒了满地。她颓然跌坐回凳上,满眼泪水,失了魂似的喃喃道:“四郎,在你心里,我竟是这样的人么?”
四郎不知怎的竟不忍看她这个样子,站起身来,快步走向门口。行至院中,他忽闻背后一声“四郎”的呼唤,下意识回头,只见四娘手扶门框而立,脸颊上清泪两行。
“四郎,你就要走么?”四娘竟笑了,笑得那般悲凉,“你还没看到百蛊散发作,就舍得走了么?”
“你!”四郎大愕,“你早已发觉?”
“你忘了我是医者么?”不知是不是错觉,四郎只觉眼前那一袭白衣摇摇欲倒,“你忘了百水城之战么?那一回,宋军所中的毒也是夏侯战下的。你也忘了,那种毒的解药是我配出来的。之后我便一直留意辽国的毒药,一破解了好几种。百蛊散,就是其中一种啊……”
“那……那你为什么不说破?为什么?”四郎一个箭步上前,握着她的肩膀问,“为什么?你……你是故意中毒的对不对?”
四娘莲花般的素颜上绽放了更凄美的笑,同时泪下更急:“因为……我想知道,你是不是真的想我死?如果是你要我死,那么,就依你吧……”
四郎的心被深深震动了,他踉跄地退后两步,猛地转身,疯了一般夺门而出。他不敢回头,所以他看不见——
那袭纯白如羽的影子宛如折了翅的蝴蝶,瘫倒在地。
——四郎,这一次,是真的参商永隔了么?到现在,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?那么,请你永远不要想起来吧……要痛苦,就让我一个人痛苦好了……
天上又飘起了雨丝,织成一片忧伤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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